論冰心早期散文的民族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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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許多讀者的印象中，冰心似乎是比較“洋”的。這也難怪。她少女時代讀書的北京貝滿女子中學是教會學校，她青年時代就讀的協(xié)和女子大學預科和燕京大學也都是教會學校，1923年至1926年，她還曾留學美國威爾斯利女子大學，并取得文學碩士學位。她寫作《繁星》和《春水》，主要是“受了泰戈爾《飛鳥集》的影響”；而散文集《往事》則“就是放大的《繁星》和《春水》”，我們從中還可以看到它受到泰戈爾《新月集》和《吉檀迦利》某些影響的痕跡。她的散文集《寄小讀者》和《往事》，大部分篇幅又是敘寫她留學美國的生活的。凡此種種，都可能在讀者心目中造成冰心比較“洋”的印象。
　　但是，我們是不是由此就可以認定冰心早期的文學創(chuàng)作是離開了我們民族的文學傳統(tǒng)，是完全“洋化”的作品呢?不能這樣看。否則我們就無法解釋如下的現(xiàn)象：為什么她的作品的藝術魅力能夠這樣歷久而不衰，在半個多世紀中受到幾代中國讀者的喜愛。冰心自己說過：“我在中學和大學以及留學時期都學過外文，不會沒有一點‘洋’的影響，但是我沒有偏愛過哪一位外國作家(泰戈爾的原文也是英文，我只喜歡他哲理性的文字)，我自己喜歡的還是古典文學，中國的古典文學”。1所以，盡管冰心的生活、思想和創(chuàng)作都受到不少外國的影響，但是她長期生活在中國的土地上，對祖國的社會生活有甚深的了解；而她的作品的根須又始終深深地伸進本民族的土壤之中，因而煥發(fā)著鮮明的民族特色，而這也正是使得她的作品具有藝術魅力的重要原因。同時，如果我們簡略地考察一下冰心從事創(chuàng)作的藝術準備，也就會發(fā)現(xiàn)，她的作品的民族特色是有著非常堅實的基礎的。這位女作家從小就受到本民族文學傳統(tǒng)的哺育與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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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心對我國某些傳統(tǒng)的風俗習慣懷有一種細膩的依戀之情，她在自己的散文里總是用充滿詩意的筆致來描繪這些彌漫著民族氣息的風俗畫。在《寄小讀者》里，我們看到她在異國是以怎樣親切的感情在回憶和敘寫自己在國內(nèi)時一年中所經(jīng)過的各種民間佳節(jié)�！皬男履暾f起罷，新年之后，有元宵，這千千萬萬的繁燈，作樹下廊前的點綴，何等燦爛?舞龍燈更是小孩子最熱狂最活潑的游戲�！痹�(jié)以后，三月三日是古人修禊節(jié)，是絕好的野餐的日子，流觴曲水，不但仿古人余韻，而且有趣。清明掃墓植樹，既是對先人的敬禮，又可造蔥蔚的山林。五月初五端午節(jié)，有花花綠綠的芬芳的香囊，有轟轟烈烈的競渡的龍舟。七月初七是女兒節(jié)，“涼夜風靜，秋星燦然，庭中陳設著小幾瓜果，遍延女伴，輕悄談笑，仰看雙星緩緩渡橋。小孩子滿握著煮熟的蠶豆，大家互贈，小手相握，謂之‘結緣’”。八月十五中秋節(jié)，在滿月的銀光下，說著蟾蜍玉兔的故事。九月九重陽節(jié)，古人登高的日子，人們正好遠足旅行，游覽名勝。(《通訊•二十三》)這些民間的傳統(tǒng)節(jié)日，是我們民族在悠久的歷史中長期流傳下來的，它往往聯(lián)系著一些優(yōu)美的民間傳說和故事，體現(xiàn)著人民群眾的某些美好的愿望和驚人的智慧，集中而強烈地反映了我們民族的風俗習慣，世態(tài)人情。冰心選取并表現(xiàn)了這些題材，無疑會加深她的散文作品的鮮艷的民族色彩。
　　對自然風景的出色描寫，常常成為冰心散文閃耀著異彩的部分。冰心是一位優(yōu)秀的風景畫家，她總是以飽蘸感情的筆墨來描繪祖國美麗的山河。她描寫在朝靄中最有古趣的泰山，也描寫在暗淡的日光下徐徐走過一串駱駝的荒涼的長城。蘇州一帶江南水鄉(xiāng)的景色更是使她“悠然如醉”，她寫道：“江水伸入田隴，遠遠幾架水車，一簇一簇的茅亭農(nóng)舍，樹圍水繞，自成一村。水漾輕波，樹枝低亞，當幾個農(nóng)婦挑著擔兒，荷著鋤兒，從那邊走過之時，真不知是詩是畫!”“有時遠見大江，江帆點點，在曉日之下，清極秀極。我素喜北方風物，至此也不得不傾倒于江南之雅澹溫柔”(《通訊四》)。這里展現(xiàn)的是一幅清新俊美而又富有江南
　　水鄉(xiāng)地方特色的水墨畫。冰心最愛寫海，她說：“每次拿起筆來，頭一件事憶起的就是海�！彼缙诘纳⑽膸缀跆幪帉懙胶�，她筆下的大海形象是異常美麗的。遼闊的海面，藍色的海水，洶涌的海浪，駘蕩的海風，絢爛海霞，飛翔的海鷗，漫長的海灘……這一切構成了冰心散文中多姿多彩的大海的形象。但是冰心很少孤立地寫海，她總是把對大海的描寫和對童年生活的憶念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她心目中的大海是具體的，那就是她在那里度過了自己童年時代大部分光陰的山東芝罘的海邊。所以當她想到海時，同時會想到對她來說是非常親切的父親的兵艦，山上的旗臺，巋然的燈塔，善良的水兵，海灘上的卵石貝殼，住家周圍的花生地，附近農(nóng)家裹著小腳的女孩；她還會想起海邊深夜的喇叭，家門外喧鬧的濤聲；想起自己穿著男裝騎著馬在海岸邊緩轡徐行；想起她在海艦的燈影下看到英毅的海軍官兵舉杯呼喚“中國萬歲”的動人場景。因此，冰心筆下的大海就不是純粹的自然形象，而是同特定時代、特定地域的社會生活密切聯(lián)系的充溢著中國特色的大海了。冰心在散文作品里努力描繪的正是這種自己祖國最具獨特魅力的自然景色。
　　反映富有中國特色的社會生活和家庭生活，描繪煥發(fā)著民族色彩的風俗畫與風景畫，這就從一個方面賦予冰心散文濃郁的民族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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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林斯基說：“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別的話，比深印在我記憶中的果戈理的這幾句簡短的話，能夠對詩歌中的民族性作出更好、更明確的評價：‘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繪農(nóng)婦穿的無袖長衫，而在于表現(xiàn)民族精神本身。即使詩人描寫完全生疏的世界，只要他用含有自己的民族要素的眼睛來看它，用整個民族的眼睛來看它，只要詩人這樣感受和說話時，能使他的同胞們感覺到，似乎就是他們自己在感受和說話，那么，他在這時候也可能是民族的�！�2普列漢諾夫也說：“任何一個民族的藝術都是由它的心理所決定的”。3
　　表現(xiàn)本民族的社會生活和描繪本國的自然風景，這只是構成文學作品的民族特色的一個方面。真正決定文學作品的民族化程度的，主要是看作家能不能鮮明地表現(xiàn)出民族精神，能不能深刻地揭示出共同的民族心理狀態(tài)。
　　在冰心的散文里，讀者可以強烈地感受到，民族精神和民族心理，是始終充溢在它的字里行間的；而這種民族精神和民族心理的體現(xiàn)主要是通過作者自己——也即通過對散文的抒情主人公的細致刻畫來完成的。
　　早在1921年，冰心就在一篇短論中說過，文學家應該在作品里袒露自己，“無論是長篇，是短篇，數(shù)千言或幾十字。從頭至尾，讀了一遍，可以使未曾相識的作者，全身涌現(xiàn)于讀者之前。他的才情，性質，人生觀，都可以歷歷的推知。而且同是使人腦中起幻象，這作者和那作者又絕對不同的。這種的作品，才可以稱為文學，這樣的作者，才可以稱為文學家!”4而冰心自己在散文創(chuàng)作中也正是這樣做的，她總是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一切，把自己的思想與見解，愿望與苦惱，歡樂與憂愁，全部向讀者袒露。
　　那么，冰心散文里的抒情主人公是一個什么樣的形象，她通過自己的抒情向讀者展示出一個怎樣的精神世界，這個形象又具有哪些特點呢?只要讀完冰心的全部散文，這位女作家的形象就會栩栩如生地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
　　首先，她熱愛自己的祖國和自己的家庭。冰心的父親曾經(jīng)作為“威遠艦”上的槍炮二副英勇地參加過甲午中日海戰(zhàn)，她從小就受到父親愛國思想的熏陶，因而她對祖國有著很深的感情。當她在青年時代為求學而遠離自己的祖國時，這種感情就燃燒著更加熾熱�！都男∽x者》里的許多篇章，都生動地記錄著冰心這種對祖國的深沉的愛情。當她離開了“可愛的海棠葉形的祖國”時，她感到“心厭凄戀”。她赴美國途中在日本看到展覽館陳列著日本侵華的戰(zhàn)利品時，她的熱血“如泉怒沸”；而當外輪上的中國船員向他們這群出國留學的青年訴說自己受外國 ……（未完，全文共12949字，當前僅顯示3080字，請閱讀下面提示信息。收藏《論冰心早期散文的民族特色》）